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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高中前半(一七—一八)開始讀《立場》,那時因為某些原因終日待在遠離教室的機房,從塑膠鍵盤上擠出方糖大小的字碼。虛落的符號被螞蟻搬來搬去,泛橘的多色等寬字隨淡綠窗簾劇跳搖曳。窗外低三層的地方是兩棟建築間通連的平台,幾年前一隅總若積水,也許有可無的小株野花,夜自習靜躺過一位學姊墜落的屍體。聽說被人找到時,還留有一口求救的氣兒——陽光好些的冬午,曾經同別人張開全身齊曬在這新刷過防水砼、不整而溫熱的平台上,試圖憶念早已清消的死肢與血跡;平台是青春墨池,魂魄出走、懷著勝利的滋味壓抑出支離滅裂的墨水皇冠,遇溺者則發出掙扎呻吟——夏夜在理科測試時聽到同級生的淒鳴(此人曾是西南海軍飛行員計畫的一員)。從三樓墜下去,沒能死,折斷腿,「啊唷哇」持續了數分鐘。另一壁廂沒有大人來終止考試,也沒有學生起身。下落處旁有池塘,暗住有若干墨綠皮囊的蛙——陰雨天課中坐在水邊獨食日清冬陰功杯麵,隨蒸汽抬望樓上開日光燈、石英般灰濛々的自習教室,冷冽、羶衝、濩落,便聽一幼蛙入池。那時《立場新聞》投送進RSS閱讀器已滿一載。
此後,自我對家國某種逝去或未及形象催發出慾想,慾想在抑止情緒素的場域中,漸次曲解為對失真情人形象,又或說是對痛苦與頹廢那賭徒式的迷戀。彼刻學會了吸菸(當時尚可郵購的ネオ・シーダー);同學間流行茶包,常飲茶也從「細微的紅茶清香融合了橘子、檸檬和佛手柑精油的味道,帶來一種輕盈明快的橙子口味」的格雷仕女換成了立山小種;在手腕上用美工刀刻下喜歡人的名字,後來被班主任沒收。也許用當時寫作中一段可以說明:「溪流還未平靜下來,刀片刺進了奶牛的乳房,牛奶從裡面流出來,放肆地流出來,這是水靈々的、朝氣蓬勃的溪流,就像█的手臂,自然而然地從當中伸出絕妙的、豐腴的叢林。提拉米蘇,我從來沒有那麼想吃掉它,也從來沒有那麼想吧它連帶著盤子摔進泳池 temperament 的裡面。」——荒誕的表達像是求救,而在最終的反修例運動中成為爆裂的滅意。
如今陷在淚溝裡的黑色素偶爾剪起那位未謀面同級生的影,化一隻蛙握著釘書機在緊閉的眼皮樁下節律慘叫。捱徹的羞恥和惱怒匯入湍急的意識流走了,又像腐木不時同嘔吐物一並上湧。這種羞憤與讀臨終日子裡的《立場》感受太似。